第十二章 恶少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空霹雳,把曾居道给劈懵了。

    仔细问询之下,杜云凉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那个摊主也是含糊其辞,并不了解细节。

    原来不过是又一个恶少强抢民女的老套故事,从古至今,这样的故事似乎不会有个完。只是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来做,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景君生一向霸道行事,但是限于身份,他到底也没做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不过是今日强收了东家的雨伞铺,明日又让他爹景唯严连赔不是带敲打儿子地还回去;再不过就是聚集一帮狐朋狗友在城中喝花酒赌博,闹场子,拿钱往人脸上砸,被砸的人也说不上高不高兴,但还得屈辱地把钱捡起来再捧一句臭脚。

    奇的是在两年前,这个败家子不知是受了哪位高人点化,抑或是自己突然开窍,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逐渐有模有样地组织起了一个名叫“满江红”的商业帮会,成为京城里有名的大帮派。

    这个商会表面上看起来如同所有行业商会或地域会馆一样,是一群商人互帮互助,彼此照应以谋求利润的组织。但其实质却是一股强大的地头蛇毒瘤,加入的要求只有一条:唯景君生马首是瞻,景君生就是一切。

    满江红的发展壮大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以景君生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商家身份,却能在短短两年里集结了一大帮做各种生意的商人,势力范围从一条街扩展到一片街区,还隐隐有越发扩大之势,让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但是,满江红的来势汹汹和迅猛生长却透着一股诡异。

    最起码,不该这么快的。

    只是满江红这个组织的具体事宜,曾居道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清楚。

    现在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光听这个小摊主的风言风语,必得听听官方说法。

    于是他临时改变了路线,决定去一趟相国寺。

    杜云凉察颜观色,发觉曾居道面皮发青,连话都没来得及多说,急匆匆地顺路往北走去,想必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于是忙不迭跟上。

    曾阿舟瞥了她一眼,然后低声道:“别紧张”

    杜云凉苦笑着点点头。

    她不紧张,她只是好奇。

    像这样跟着曾居道,也能长不少见识。

    毕竟十年前她并没有涉足京城很多地方,只是在自家小院里打转,或者偶尔坐车去亲友家做客,遇到节庆庙会什么的,她也只是由大人们领着在楼上观看,然后到一个清净之处用饭。

    在京城大街上,这样来来往往,各处行走,还是头一回。

    这个地方,陌生,又让她极其眷恋。

    相国寺她是来过的,但是那时候印象不深刻,只记得那地方又吵又闹,人多得像蚂蚁,空气里有呛人的香烛味。

    相国寺是京城中心第一大佛寺,庙宇威严,建筑群广阔。在相国寺周围形成了一个体系庞大的市场,各种杂货交易,零嘴小食,应有尽有。

    相国寺常年香火旺盛,香客成涌,就连远道而来参拜的都络绎不绝,可想而知这里的繁华景象。

    著名的情报组织青刀卫外所就坐落在相国寺东巷,表面上看像是装饰讲究的大户人家,牌匾上挂着四个刀剑森森的大字:天道无亲。

    那是来自道德经中的一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与人家不同的是,外所大门敞开,由三层侍卫把守,若有冤情或告发,可直接在门外大声呼喊。从外面看,铁青色的照壁上盘着一条凶恶巨龙,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曾居道在门外站住,对两侧侍卫看了几遍,他心里虽然已经一片火烧火燎,但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就像以前一样命曾阿舟站在门口等着,等李至大爷出来或是回来的时候上去告诉他一声,说曾三爷在茶坊里等着。

    杜云凉亦步亦趋跟在曾居道身后,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坊,曾居道坐下,她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伙计上前招呼的时候,眉开眼笑地道:“爷,您又来了!还是果仁茶?新鲜上市的梨子和秋枣,给您蒸一盘来?”

    曾居道摆摆手,伙计得令,一会功夫就摆上了茶果,道了声“您慢用”就退下了。

    他此时心乱如麻,一回头,看见杜云凉关切地望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吧”

    “我是您的小厮,怎能跟您同起同坐?”杜云凉道。

    曾居道轻叹一声:“对不住,我一时没有想到你”

    “不必这么说,您可是我的恩人”杜云凉强调了恩人两个字,只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之心。

    切记,那是恩人,不是故人。

    曾居道知会了她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许是太过操心的缘故,他看着竟然十分沧桑,杜云凉不禁道:“三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是啊”他恍恍惚惚地回答,指尖却不经意划过一只香囊,那是袁氏给他的,让他时时带在身上,有安神定心之效。

    他自己喝了一口茶,咬碎了满口果仁,果甜味过后留下一丝茶苦味,他是不喜欢喝这茶的,但李至喜欢,每次都要点些甜口的茶来喝。

    他现在在哪儿呢?曾居道想

    如果景君生是由巡城勤卫抓住的,那是铁定要开堂提审了,他没权力干预正规流程。但如果是由青刀卫抓住的,那就还有一线转寰的余地。

    那一线,就是青刀卫百户李至。

    想到这儿,他才发觉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年纪轻轻,根基还未立稳,所有的关系不过是父兄和身边的几个朋友,这所有的人加起来,可能还抵不过满江红的一小撮分支,这让他十分灰心。

    如果能有一个得力的人帮着他筹谋,让他不用走一步想一步,而是一开始就把以后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做好万全之策,打点好一切人脉,那该多好。

    可惜的是,他这一腔热情本来就是没得到家里正式同意的,容他小试牛刀,只因为曾守业不愿意逼得他太紧,太紧则弦断。

    曾居道的性子,并非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是看见南墙在那了,知道难处了,前思后想之下,就会做出放弃的决断。

    酒厂能开不过是他幸运,但百花坊可不是光凭幸运就能拿的下来的。

    杜云凉也在想这个问题,只是她的思路和曾居道截然不同。曾居道想的是营救景君生的机会,她想的是捉拿景君生的背景和曾居道的困境。

    这件事真相如何,并不明朗,但可以确定的是,景君生确实被官爷们抓走了。时间是昨夜时,地点是马前街,起因似乎是景君生带着几个兄弟当街强辱一个新婚妇人,但具体原因是什么,还在迷雾之中。

    那么这件事和曾居道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知道,但左不过就是两种态度,敌或友。什么关系并不重要,但什么态度却是很重要。

    如果是敌,曾居道应该喜不自胜才对,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忧心忡忡,所以,排除是敌,那就是友。

    他和这么一个京城恶霸能有什么关系呢?

    说起恶霸这种畸形产物,她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杜云凉在岭南的时候,并不是生长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之中,反而是生存在一片原始粗暴的丛林社会之中。

    她之所以迅速得到成长,靠的无非就是在矛盾不断的温良恭俭让和只追逐目标之中,她选择了坚定不移地追逐目标。

    岭南那个地方,有无知愚昧的本地良善百姓,有维系着乡村秩序的土生黑恶势力,有死抠例案恪守成规的贪官污吏,也有修路修桥建乡学但强买良田的奸商杜云凉太熟悉他们了,他们的目的性强得让人害怕。

    但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是丛林社会中活下来的直接经验。

    你不能等,或者犹豫不决,你必须去追赶你的目标。

    只有一直在往前跑的人,才能活着。

    因此杜云凉嗅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原来在京城,她一直以为是脱离了低级而残酷的生存竞争的地方,另一种竞争却更加残酷而激烈。

    可她恐怕连到底是谁和谁在斗,都还没搞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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