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人(1)

    山中小调,回声四荡,不时惊起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鸟,苏恒停下手里的药锄,衣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渍,抬头望去,透过几棵胳膊粗细的树干,百丈开外葱绿的山腰,一人穿着短打,背后背着比之身材大了数倍的干柴,一摇一晃的沿着山间小路缓缓徐来。

    柳苍山,郴州腹地唯一的山脉,正值夏日,郁郁葱葱,从山顶俯望,几座山峰连绵起伏,并有一巨大峡谷,名曰青松谷。一个十三四岁少年,头戴方巾,肤色不白不黑,稚气的脸上写着少许风霜,一身灰色袍衫,挽着袖子,腰间别着衣襟,一双布鞋沾满泥土,身旁放着半人高的竹篓,里面分门别类的搁着几株草药,此人正是苏恒。

    等那柴夫走近了,苏恒踩着带着露水的草丛,笑着喊了声‘七叔’,从一片小树林中走了出来,那名曰七叔的汉子稍愣之后一喜,说道:“是苏家小子啊,怎么,又被你那几个师兄弟打发出来采药了?”

    苏恒咧嘴一笑,也不走近,两人就一高一低,搁着三四丈远,在半山腰上停了下来,苏恒嘿嘿一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早上这山中清新一些,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倒是七叔你,这么一会功夫,就砍了这么多。”

    柴夫晒然的一摆手,背上的干柴往上提了提,粗旷的嗓门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你们和盛堂三四个学徒,大多数时候都是打发你来采药,指定又是被那帮小兔崽子诓骗了吧?”

    这和盛堂,乃是郴州一家不大不小的药铺,五年前,苏恒父亲托着几层关系,让苏恒拜到药铺坐堂先生手下,成了一个药童,算得上一种半徒半仆的关系。

    这几年间,苏恒倒也勤快,不但跟着先生背了不少汤头歌之类的常见药方,药柜典籍中的药材匹性,认了个七七八八,慢慢也开始学着把脉听诊,往日间伤寒小病,先生不愿出手了,倒也能轮的上几个师兄弟们练练手。

    平日里药铺中的药材,除了一些名贵的需要从其他地方入手采购,大多其实都是几个学徒到山中采来的,所以虽为药童,苏恒每月倒是能领上几分银钱,贴补回家用。

    当然,这点银子不能叫工钱,毕竟药铺提供吃住,先生还传手艺,自然没有讨要工钱的道理,所以也只能叫赏钱,那么给多给少,全由药铺掌柜和先生商量着来。

    “也不能这么说,几位师兄都抽不开身,而且我也喜欢在山里转悠,在我看来,倒是比铺子里自在一些。”

    柴夫与苏恒也是相熟,知他的性格向来如此,也就没有再多说,两人又聊了几句,叮嘱苏恒一个人在山中小心些,不要被毒蛇或是毒虫咬了,便下山去了。

    苏恒父母健全,家中排行老大,后面还有着两弟一妹,一般农人出身,说不上富贵,和和睦睦的,倒也温馨。平日间因为与药铺定了契约,加之离家较远,每隔两三个月,也才能回去那么一次。

    药铺中的活计倒也不忙,磨磨药材,柜上帮帮忙,闲时听先生讲上几句医理,加上平时自己用心,日积月累下来,学了不少东西。

    对于柳苍山,苏恒甚是熟悉,平日里上山采药,相比于柴夫,入山颇深,有时候为了多些收获,一待就是三四日,晚上休息了,便会来到青松谷中一处山洞歇息,这也是早几年与一位师兄一块发现的。

    夏日炎炎,山中蛇虫鼠蚁较之其他时候,自然多了不少,不过这些也难不倒苏恒,不管是药书中,或是从先生哪里,得了不少驱蛇辟蚊的方子,上山前,早已经配了好几味来应付。

    为了稀有药材,苏恒每次进山,都会选些人迹罕至,未曾走过的地方找一找,当然他也不敢走远,如此大的山中,要是迷了方向,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次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晚霞从天边落下,映得远处的山脉泛着霞光,看着背篓中那一株足有十年份的天冬草,苏恒满足的笑了笑,看来这次运气倒是不错,回去后应该足以从先生那里,把上次那套针术学全了。

    一只半人高灰白色土狗从草丛中突然窜出,嘴里叼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野兔脖子上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色,苏恒见此,更是会心一笑,喊了声‘小白’,招呼着白狗过来。

    从那名曰小白的土狗嘴里,接过兔子,苏恒宠溺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白伸着舌头,邀功似的摇了摇尾巴。

    小白是家里养的土狗,跟着苏恒一块来了郡上,每次上山,也就这个小家伙陪着他漫山转悠。

    “看来今晚又有好东西打牙祭了!”

    找个根麻绳,苏恒将兔子挂在背篓上,眼看天色将暗,从怀里摸出块烧饼,掰下一块丢给小白,嘿嘿一笑,一人一狗,向山谷而去。

    青松谷中的山洞,苏恒与师兄弟们常来,倒是干净,从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进入,里面有个两三丈见方,夜里,洞口自然要被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堵住,虽说柳苍山近些年没有听说过野兽出没,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洞内显然是自然形成,里面放着不少干柴,甚至还有做饭烧水的锅灶,若是被陌生人来访,怕是以为此间尚有主人,靠近里面的地方,地上更是铺着干草,以供夜里休息。

    苏恒将剩下的半块饼扔给小白,打发它去门口守着,自己从怀中摸了一些药粉,先给洞中撒上,一些日子没来,得先将蚊虫驱散了。

    升起篝火时,洞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剥了兔子皮,将一多半兔肉再次扔给小白,好在这只野兔着实肥大,一小半也够他吃的了,而且兔子的皮毛也不能浪费,晾干了还能卖几个钱。

    篝火旁,苏恒抹了抹嘴上的油渍,上山的生活虽说清苦了些,好在时常有些野味调剂,另有一番滋味。趁着柴火未熄,萧何拿出一本破旧的医术,火光映衬下,青涩的脸上被照得通红。

    洞外蛐蛐夜鸣,不曾停歇,皎洁的月色顺着未堵严实的洞口射入,一片银白笼罩着杂草上的一人一狗,梦中少年不知经历着什么,嘴上泛着一抹微笑。

    可这份恬静未持续多久,一片刺眼白光却是突然摄入洞中,白光所过,几如白昼,苏恒猛然惊醒,身旁的小白更是早先一步爬了起来,露出一副同样的惊谔之色望着洞外。

    白光在持续几息之后,忽听谷中有打斗声传来,苏恒连忙起身,面上从最初的惊异,变为好奇之色,小心的推开洞口石头,与小白从洞中钻出,入目之处,乃是不远处的高空中,两人仿佛踏着虚空,在月下打斗。

    眼见这副光景,苏恒惊谔的竟不知动弹,嘴里呢喃一句‘仙人’,之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只见那两人搁着四五丈远,一人身穿白色长衫,颌下三寸长须,御空而行,与那传说中的仙人模样一般无二,手中更是连连掐诀,快速的转换手势,身前一炳飞剑在他的控制下,与对面另一手执一把怪异弯刀之人,战成一团,不时有金光从刀剑中传出。

    拿弯刀那人,却是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漆黑面具,疲于应付着飞剑,虽看不见面容,下方不远处的苏恒,却是能体会此人如今的状况,恐是不妙。

    不过那白衣仙人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月光下面色惨白,衣衫破了好几处,嘴角更是有大量血迹流出,身上也是沾着不少血色,同样看着已是强弩之末。

    苏恒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莫说是神仙斗法,就连那只在传说中的仙人一事,他也不曾听过几分,如今只觉犹在梦中。

    可就在苏恒愣神的功夫,小白却是冲着高空吼叫起来,并一个跳跃,向那两个仙人而去,苏恒见状,急忙吓得清醒过来,只怕这神仙打架,殃及了池鱼,连忙直追小白而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黑衣仙人突然下了一番决心似的,眼看飞剑刺来,却是不躲不闪,硬是挺胸迎上,一瞬间气势陡涨,速度较之刚才快了好几分,任凭飞剑穿心而入,身法速度却是不减,直奔白衣仙人而去。

    那白衣仙人见此,心中本是一喜,可似突然想到什么,脸上表情突变,只见他手中瞬间多了张玉符,稍一用力之下,玉符破碎,同时一声巨响传来,以两人为中心百丈之内,突然炸开,一时间光芒四射,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谷中鸟兽,冲天而起,朝谷外四下奔逃。

    这爆炸范围,虽只有百丈,引起的山火,却是瞬间点燃了山谷,向四周急速蔓延,住在山脚下的村民山户,被爆炸声所吸引,纷纷出门朝山中望去,只见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山腹之下,如修罗地狱,一片火海。

    如此的动静,甚至惊动了远在百里之外的郴州城守军,而此时,苏恒却已经不知为何,身在了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一处不知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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