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子忧心

    东楼认真地听着妹妹说了这么多,冷冷道:“以后少跟你大姐姐往来。”

    “为什么呀?”

    东楼抱臂而立,一本正经道:“不为什么,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帮你早日得到温如玉。”

    “你有什么办法?”

    “你别忘了,你哥我可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绝代东楼。既然温如玉说欣赏冷冰清,我一定要在温如玉之前得到冷冰清,到时候温如玉不就是你的了?”

    女子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正好我也不用杀冷冰清了。不过,大姐姐可说了,天下所有的女人你都可以得到,可冷冰清却是个例外,你确定要对她下手?冷冰清这个女人太冷,感觉跟她多待一会儿,就会被冻死。”

    “那就让你哥哥的心去将这块冰融化掉。”东楼摸着下巴,笑得甚是好看。

    “咦,哥哥,你可真是肉麻,我不说了,我要去找温如玉了。祝你如愿以偿。也祝我旗开得胜。”女子刚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在快活城你就没机会接近冷冰清,何况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不过我还是为你鼓气,冷冰清最是厌恶男子的,世间喜欢冷冰清的,可都是不怕死的人呀,哥哥勇气可嘉。”

    东楼作个要揍人的动作:“你再啰嗦就滚回别苑去。”

    女子眉头一皱,忙道:“别别别,哥,我错了,咱们就飞书联系吧。你赶紧回去养伤。”

    女子故意说了最后一句,气他哥呢,说完麻利溜走。

    东楼故作生气道:“有本事别溜那么快。”

    女子脚尖一点,身轻如燕,回头笑道:“你伤成这样,肯定是追不到我的。嘿嘿。”

    东楼摇摇头:“冷冰清就是一颗弃子的下场,你丫头又何必掺和进这件事呢。”

    女子一心只想着温如玉,哪里知道他哥哥的担心,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就像人生,从哭声中来,还是在哭声中离去。

    温如玉哪里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摆脱了东楼,加上又是荒郊野外,倒是自在。他所行走的路线,正是李梦天行走的路线。

    李梦天一行,正到一人烟稀少之处。

    王春麟掀帘看了空旷的四周,鹅黄的颜色染遍目光所及之处,一弯浅水如璧,在微风中泛滴涟漪。便向里问李梦天:“爷,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这马车也委实颠簸,不如下来歇息片刻,您看如何?现在也离了皇城几十里了,这里也正是人烟稀少的,正适合休息呢。”

    王春麟知道即便李梦天不在意这些,但太子殿下年轻且娇贵,未免受得住这种奔波。

    “好呀好呀,”王春麟话刚落音,李廷清脆的声音便随即响起,“平时在南苑骑马我都觉得没这么累,这坐马车也是不好的。爹,我们下去歇息吧。”

    果然,王春麟的提议得到少年的欣然赞成。王春麟自是万分喜欢的。

    “嗯,也好。”李梦天见少年如此,也想到他毕竟还是没有经过鞍马劳顿的历练,这么在车上拘束了几个时辰,也是有些受不住的,便答应了。

    王春麟得了李梦天的应允,掀开窗帘稍稍示了意,前后二辆马车缓缓停下来。

    随从的几人从马上下来,陆子房与姚思杰两个及时上前布置脚榻,王春麟掀开车帘,李梦天正抬手,王春麟连忙伸手去扶起。

    李梦天并不接受这般伺候,径直下车,王春麟复又顺势收回了手。为了避免在李廷面前露出的尴尬,还做了个扳手指的姿势。

    李廷怎么会没看见王春麟这掩饰尴尬的动作,忍不住在一旁偷笑,“麟叔,才说了您是最了解我爹的人,看来这话是我说早了。”

    王春麟鼓着眼睛望了少年一眼,李廷马上乖起来,“麟叔我错了。”

    另外几人迅速在空地上布置好小茶几和铺了坐。

    李梦天见他俩如此,笑道:“这回让廷儿一起出宫,还真热闹了不少。”

    李廷轻身跃下马车,周围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舒去这数个时辰的疲惫,见父亲如此评价自己,高兴得什么似的:“爹,您终于觉得带我出来是个英明决定了?看麟叔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们平时游山玩水多无趣呀,幸好这次孩儿坚决要求一起出来,这样才有趣一些嘛。”

    李梦天只是笑而不语,姜明贺连几人也都相视而笑,只有他们几个跟在李梦天出来次数多的人,才知道他们的老爷,在少爷面前,绝对和真正的老爷不是一样,这回少爷跟着一起出来,拘谨的可不是他,而是他们老爷啊。

    李廷张开双臂,任微风吹动衣袖,拥抱这郊野的初春。近身的树木,不远处绿色的麦田,远处的杏花,目光可见的小山丘,构成一幅浅色的水墨,大抵人在画中,说的便是此情此景了。

    李梦天方下车走了数步,贺连c贾亦真连忙拿了两个披风,给李梦天披上。

    卢安正欲拿披风给李廷披上,李廷连连拒绝:“阿安,我正热呢,披风实在用不上。”

    卢安,字平之,与其弟卢勇是太子李廷的伴读,亦是贴身的随侍,因刚取表字不久,加之又未满二十岁,李廷还是习惯性的喊阿安。

    负责饮马的姜明c贺连c陈良三人牵着马匹到水边饮马。

    此次南下,除了往年跟随李梦天的御前四杰,又增加了太子以及其伴读卢家兄弟。因为人多,又格外加了太医院最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姚思杰和兵部尚书陆昂之子陆阙随驾。

    姚陆,二人皆心细之属。因姚思杰的名字为了避睿王李君贤的名字,便只以字行世。陆阙则是因为自己的阙和贺连的连相对应,亦只用字行世。二人武功在同辈之中要高出许多,可以和贺连陈良几人相媲美,曾数次扈驾随行。此次随驾的主要目的是保护李廷。

    几人各司其职,布置茶几的布置茶几,煮茶的煮茶。

    王春麟见李廷不穿披风,劝道:“少爷,这天气还是有些冷的,现在不比在马车上,一阵风可能就会让人受寒呢。”

    李廷眉头一皱,毕竟去年就是因为偶感了风寒,没能去成北疆狩猎,只好悻悻的点点头,卢安忙上前给太子披上披风。

    平日里李梦天是十分平易近人的,且每次出来都吩咐左右不要有尊卑之别。尽管如此,几人在宫中日日伺候惯了,这刚出来第一天,习惯自然是不容易改过来的。因此李廷时觉旅途无趣,而自己刚好给这沉闷的环境增加一丝生气,心下不免踌躇满志。

    随侍的几人早已经各司其职,煮好了茶端过来。

    王春麟看了眼李梦天,李梦天并没有正视王春麟,只是眼睛的余光扫去,便知道王春麟要问什么,因而稍稍“嗯”了一声。

    王春麟便对一旁煮茶的卢家兄弟道:“你们都过来这边一起吃茶吧,现在都不必这么拘谨,随意谈笑便是,咱们经商的,总是得有些乐趣不是。”

    平时在宫中,近侍是没有机会和皇上一起食宿的。唯独到了每年的微服出行,却都不拘尊卑,这对于扈驾之人来说莫不是极大的荣宠。

    王春麟知道主子所想,李梦天也了解王春麟的意思,所以无需多的沟通,彼此早已心领神会。

    王春麟发了话,几人都聚拢过来,负责侍茶的姜明和贾亦真亲自给余下几人舀了刚煮好的热茶。几人喝着热茶跟领了赏似的高兴。能和当今天子喝一壶热茶,这等荣宠,自是无可比拟的。

    李梦天看到他们都是一片洋溢笑容的脸,甚是欣慰。谁个不是父母生养的呢,便笑道:“你们也别拘着,说说话什么的,现在这里空旷无人,随意谈论些什么都无妨。”

    见主子如此说了,性子最活跃的贺连便拉着贾亦真卢勇几人开始低声说话起来。谈话的声音刚开始还比较小,渐渐的恢复到平常的声音。

    李梦天见廷儿如此得意洋洋,笑道:“你现在正是淘气爱玩的年纪,本在宫中已经习惯了那样拘束的环境也倒罢了,我是担心你出来一玩,便野了性子,这以后心思不在政事上,却时时想着外面的世界。”

    “那爹爹怎的又答应孩儿让孩儿一起出来呢?”李廷得意的扬起下巴,面上似要忍住却又掩饰不住的笑容,继续说:“爹爹最是了解孩儿的,所以相信孩儿几遍经历外面各种诱惑,也能坚守初心,所以才答应带儿子一起出来。”

    李梦天满意点点头。自己的儿子,这点确实还是比较有信心的。遂端起了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目光却远远的望向天际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李廷便又朗声谈笑起来,和王春麟讨论起兵法武艺等。说起《六韬》《三略》,无不独得见解,又道:“历览兵书政要,还是最喜孔明的《将材》”

    廷儿说着,不觉诵起来:“夫将材有九。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

    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

    贵而不骄,胜而不持,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

    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此之谓信将。

    足轻戎马,气盖千夫,善固疆场,长于剑戟,此之谓步将。

    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此之谓骑将。

    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

    见贤若渴,从谏如流,宽而能刚,勇而多计,此之谓大将。”

    李梦天虽然欣慰,语气却略带嗔意:“书倒是背的很熟,那我倒要考考你,春麟是什么将?”

    王春麟是跟李梦天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官职虽是禁军都统,却早早的封了一品军候,虽然常年护卫京畿,携领京畿十万军士,若遇非常战事,必遣王春麟,每遣必胜。在众军士心中,王春麟出征无不是御驾亲征的替代。

    李廷淡然道:“麟叔其他的事情孩儿只是听说,但三年前与北方戎族大战却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大战数月,没想到一向臣服的高句丽也趁势叛变,突袭东北。父皇当机立断,遣了麟叔,赐了帅印,麟叔从东北直上,平了高句丽,斩了内应上将,抚慰灾民。再一路向北,驱逐北戎,斩敌将首领于燕然山下,勒碑刻铭。当时捷报传入京城,民众皆奔走相庆。父皇立刻传旨昭告天下,封麟叔为神武将军。自此至今,北境安然无恙,戎族也安定下来。这事如今想起来,依旧万分叫人振奋呢。只这一件,孩儿觉得麟叔便集仁c义c礼c智c信c步c骑c猛c大诸将才之所长。”

    少年轻快的声音一扫李梦天心中烦忧。

    作为皇城禁军都统的王春麟,说是最了解李梦天的人也不为过。天朝建立之初,最初拥戴李梦天的那些人,有的以身殉国,有的已经病逝,有的告老还乡。留在李梦天身边的人自是拜相封侯,李梦天身边有这么几个心腹,也是万分欣慰的。

    虽则李梦天万分宠信,王春麟依旧时时保持着谦虚谨慎:“少爷谬赞了,三年前戎族之战,跟陛下当年征战南北的雄风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而且这批戎族本来早就归降我朝,真正的北戎躲到北海那边去了,若真是来犯,势头可不止这样。”

    “要是历朝君臣都如父皇和麟叔这般,这世上就是万世太平了。”李廷语气中满是天真。

    李梦天听了淡淡一笑:“你这孩子,万世太平自然是好,可这天下太平,影响的因素诸多,天灾,,内忧,外患,无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就能如所想的那样世代安稳呢。你呀,一到高兴处就只顾着喊“父皇”了。”

    李廷乖乖地一脸歉意,王春麟见状忙岔开话题开解:“老爷所言极是,少爷有所不知,虽然现在天下清明,您看到的也只是老爷的治理以及群臣的配合,可是往下面呢?天下之大,老爷不能事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你还以为老爷微服出巡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啊?”

    李廷听了恍然大悟,以手挠后脑勺来掩饰自己的窘境:“原来如此,确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别说爹爹,朝中的臣子也是,他们听到的看到的,不过是下级命令的传达,中间那么多关节,总是有出入的地方。看来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爹爹每日批改一些奏折就行了。哎,孩儿要学的还是太多了。”

    “知道自己历练不足是好事,知道自己想的不够全面也是一种进步。”李梦天语气倒是平静,不嗔也不喜。

    王春麟分明知道李梦天是在夸奖太子,悄悄的在袖子边对廷儿竖了竖母指,嘴上却只道:“今日天下太平,也是因为陛下能使上下信息贯通,免去诸多纰漏,这都得益于每年的微服出巡呢。”

    李梦天登基十七年以来,每年都会私服南下,主要目的是拜访恩师颜延龄。当年之所以能定鼎中原,恩师颜延龄当居头功。

    颜延龄字延之,名重天下,被天下士子推为儒林尊首。当年李梦天虽然平定天下,然因天下分久,南北多有不合之势,颜延龄帮李梦天起草一纸诏书,首先天下文人士子皆俯首以拜,导致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才有了后来的天朝成立。

    李梦天本有意授予恩师太师之职,因颜延龄却不喜朝中束缚,加之年届花甲,早无功禄之想,不愿入朝为官,便回到凌鹭山下继续教书著述的旧业。

    李梦天每年微服南下,除了拜访恩师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寻找十八年前为自己舍命好友的妹妹。尽管每年都会派人四处打听好友妹妹的下落,十八年过去,依旧杳无音讯。这也是李梦天心中最为愧疚的一件事。若是她还活在人世,今年应是二十六岁。

    李梦天长叹一口气,这点念想,或许是他唯一弥补愧疚的方式。

    光影倥偬,李梦天的心中有太多事情,还不能那么轻易地放下。

    此次因为二月二的意外,加之那块神秘而来的碎玉,出宫的时间要比往年早一些。便拟定了初五出宫的行程。朝臣虽然知道李梦天是微服出巡,可是谁也不敢公然宣扬,对外直说李梦天身体微恙,朝中事宜交由英亲王李君廉与丞相文盛负责,宫中事宜交由淑妃负责。这也逐渐成了一种惯例,前朝后宫诸事井然有序。

    至于微服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年方十五岁的太子李廷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每年父皇会出宫。以前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缘由,虽然现在听王春麟这么说了,具体的,他自己依旧不十分明朗。毕竟在李廷眼中,微服出巡意味着不必在宫中日日复习他早已乱熟于心的功课,不必练习他早已行云流水的剑法,也不必对着那些老翰林和宫中一年四季除了颜色没其他变化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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