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诗谶线索

    颜延之好像并不意外,语气只是淡淡的:“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相似了。无畏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啊你打算怎么安顿他的妹妹呢?”

    “等我回宫了,让她归了宋家宗庙,我意认她为义妹,封为郡主,再帮她择一门佳婿。”

    “嗯,这样安排便无不妥。”老者抖了抖袖子,又坐回到桌边徐徐坐下。李梦天亦随着坐下。老者道:“想想,你登基已经十七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人活到我这个岁数,也该满足了。”

    “平素先生总是乐观豁达,今年怎的多感慨之语。”

    没想到李梦天说完这句,颜延之竟眼睛微红,这么多年以来,颜延之也只是曾经在自己最的女儿去世时流过眼泪,不想今日竟如此失态。“我平日豁达,也是因为每年你来,我高兴,便心安。可如今我真的老了,有些事我已心有余而力不足,竹影”

    颜延之说道此处,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师尊”李梦天见了恩师这般模样,向来淡然的他,此时也不知如何劝慰。“师尊身体可是有恙?我此次出宫,从宫中带了御医出来,正是太医院周行之的得意门生。”

    “竟然这般有缘,到时候叫那孩子给他师父带个话,说我一切都好。”

    “您神色这般,我现在就叫他过来吧!”

    “不用,我不过是些旧疾。也快八十岁了,到我这个岁数,对人生还能有什么要求,不过是多活一日是一日。我的身体不打紧,今年之所以让你早点过来,怕出现什么变故。我这几年的心血,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去年冬天才得到其中一角。东西我没放在身上,等你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老者知道放在李梦天身上,必然会给李梦天招惹祸患,便这么打算着,或许这是目前他能替李梦天唯一能做的了。

    “这个还是放您这吧,我此番在路上得到的三块,也想放你这里。”

    “你为了得这三块,一路也遇到不少祸患吧。”

    “得到这三块玉的经历倒是简单,一块是有人送到我御书房的,一块是一群山贼打劫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块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个旧时月色派人送来的。我正想去找到旧时月色,希望他能出面辅佐。”

    “送到你御书房?此人必不简单。可查到什么人?”

    “一直在暗中查,二月二那几日,长安除了神秘人出现过,便是天下第一神医温如玉,温如玉又是个不会武功的,又将矛头指向了神秘人,我跟神秘人交过手,此人确实了得,极有可能是他,只是后来和他接触几次,对此事闭口不提。”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闻说那旧时月色亦是狂放不羁,为人甚是狷介,我觉得你身边还是少点这样的人好。”

    论理,颜延之应该比李梦天更加关心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才是,可闲谈了这半日,李梦天是非常确定,颜延之并不想他收服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为己用。其实,这不是颜延之第一反对李梦天用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先前李梦天数次给颜延之飞书,问起天下第一榜,颜延之的回信从来不提这问题,直接忽略得彻底。今日还是李梦天第一次提出来,毕竟,他也和其中的几人有所接触了,而且,也十分欣赏。然而面对颜延之这个长辈,李梦天并没表现出自己执着的一面,还是毕恭毕敬的,道:“晚辈谨记先生教诲。不过论起狷介,神秘人怕是要更胜一筹了。”

    颜延之白色的眉毛挑了挑,依旧看着远方,道:“旧时月色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而且也知道你在找这个东西,这说明他对你的行踪你的身份一清二楚,你们这次出行太过招摇了。回去还是低调些。”

    “旧时月色具体什么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未曾见过他的面,就连在春江花月夜之宴上,筠儿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李梦天的语气依旧平淡而恭敬,在颜延之面前,他永远是学子,而非天子。包括来到这书院,除了他派的暗卫和颜延之的几个亲近的弟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当今天子。

    “故作神秘而已,若是真想不露声色,也不会在那个场合出手。”颜延之其实知道旧时月色,甚至,比李梦天知道的更多。不过他从来没见过旧时月,听些江湖传闻,却不大喜欢。而且颜延之早就猜到天下第一榜的来历,就知道是东陵老叟那个老东西暗中捣鬼,便更加不屑一顾了。

    三十年不见面,那个老东西还是那副德行。

    当然,这些,颜延之只会在心里想想罢了。他不会告诉李梦天江湖许多风云其实是东陵老叟挑起来的,因为,他和老东西打过赌。

    李梦天是绝对不会猜到颜延之在想什么的,只道:“其用意也不好说,至少从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跟我有敌对的意思。”

    “你呀,总是信任什么人,便丝毫不怀疑。即便我对江汉三杰了解甚多,可我也不能确切地掌握他们背后与他有无牵扯。三杰虽然这几年有江湖盛名,可盛名之下,难免被江湖势力盯上。这几年江湖上出现的一些才俊,如雨后春笋一般,江汉有三杰,吴地有东吴四君子,又有江左十二少,往南又有岭南七星阁,往北的就更多了除了三杰名头最响,其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只知道在江湖上都各有一派作风,也不知道其目的如何,又不知道是不是他安排在江湖上的眼线。”颜延之语气略微严肃,与其说是陈述,不如说是训诫。

    李梦天面带愧色,只转移话头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前几日在黄鹤楼遇见的江汉三杰。”

    颜延之心头暗自得意,他太了解李梦天了。按照江湖的传言,李梦天肯定会先拉拢有“武林皇帝”之称的旧时月。按照他的推测,旧时月定是老叟的人。老叟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大乱,江湖风云怎么激烈他怎么高兴。这会子,他可绝对不能再让老叟赢了,十二年前便是一个教训。颜延之见李梦天转移了话题,心情好了许多,语气也跟着欣然道:“江汉三杰我知道。确实是优秀人才,你可以思忖用之。”

    “原来先生也知道江汉三杰。”李梦天有些意外,天下名头最响的,应该是天下第一榜,他不知道榜是何人所排,只知道在近十年的江湖,许多事情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颜延之应该重视才对,没想到反而更欣赏江汉三杰。

    颜延之确实很欣赏江汉三杰,因为他确定江汉三杰和东陵老叟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三人行事磊落,其中两个还来林路还来凌鹭山拜会过他,见过真人肯定比传说中的人靠谱一些。颜延之还是有这个自信的,道:“嗯,他们还有一个名号,就是湖湘三才子,三才子中,何玉川和苏玉珣我是见过的,何玉川的诗文与琴艺,苏玉珣的书法与印章可谓妙绝天下。三才之中,只未曾见过唐玉铭。唐玉铭棋艺超绝,武艺上更是傲视群贤。老夫这一生,遇见武艺高强的人不少,可是棋艺高绝的,却不多。你既然见过他,可领教了他的棋艺了?”

    “不曾,不过据我看来,他棋艺绝不在我之下。”李梦天保持着惯有的谦虚。

    颜延之说起江汉三杰,就来了劲头,道:“唐玉铭的事迹我是听过最多的,因为他出生微寒,所有的诗书剑艺,都是自学成才,我一直对他很是佩服,不过却未曾亲见其人,若是有机会,还真希望和他切磋一番呢。”

    李梦天见恩师对三人如此青睐,心下也释然不少,毕竟他也很是欣赏那三人,便问道:“恩师对三人了解很多吗?”

    “基本情况,我都是知道的。何玉川出生诗书之家,苏玉珣是西夏皇族一脉的后代,最后因为战乱举家迁往中原。唐玉铭呢,就真的是白手起家了。关于他们三人细碎的事情,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何玉川的父亲何松风曾被武昌府的巡抚余国贤聘为幕僚。何松风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在府中干了三年,虽然开始对余国贤的办事风格不太满意,可终究不伤大雅。直到后来,何玉川与余国贤的女儿余雪菲生出一些情愫,余国贤怎能接受何玉川的出身,愤怒之下,将何家父子赶出了府。这何玉川本有不世之材,若是去考功名名列三元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没想到余国贤从中稍稍做了手脚,直接让人换掉了何玉川会试的卷子。”颜延之确实对这三人了解许多,毕竟,确定不是老叟的人,他就一直想将这几个栋梁之才推荐给李梦天的,奈何三人也是闲云野鹤之属,都无心庙堂。

    “余国贤竟做出这等事。”李梦天语气依旧平和,并未愠怒,只是意外。毕竟余国贤每年进京述职,都是一副谦虚谨慎的态度,且武昌一带吏治安定,治理灾患,教育民生方面都井井有条,没想到私底下竟也假公济私。

    “嗯,那何玉川的桀骜,和他父亲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满腹才华,便盛名远播。只是因其女余雪菲,而没有揭露余国贤的事情。后来余雪菲嫁给了湖广都督萧斌的大儿子萧昭仁,余何两家纠葛才算告一段落。”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段纠葛。之前萧斌的儿子成亲,我还特赐了金玉良缘的匾额,这如今,哎”

    “你远在京城哪里知道这些细微末节呢。这也是江湖儿女情,不值一提。再说,萧斌的大儿子箫昭仁也确是人中龙凤,且又是世子之位,为人又谦虚稳重,这跟何玉川比起来,倒地还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也不用叹气。再说那苏玉珣,因不是本籍,虽已经举家来孝县也有十几年,可按照律法,不允许入籍,全家只靠做一些本的生意维持生计。幸而苏玉珣也不在乎这些,自己也开了字画古玩店,倒是做的风生水起。”

    这个是李梦天比较熟悉的,根据天朝律法,外籍人口只得回归本籍参加科举,然如今西凉早已被中原收复,设立的甘肃行省,就算他们回原籍,也不一定会被接纳。李梦天不觉惋惜,枉觉自己那些英明的决策,没想到还是不能面面俱到。

    颜延之继续道:“三杰之中,最令我生佩服的就是素未谋面的唐玉铭。从我掌握的讯息来看,唐玉铭幼时失怙,那孩子便卖身到当地的一个地主的人家去给人及放牛。地主家的老爷又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物,常常喜爱与人下棋,赢一盘棋便不是赏赐田地就是金银绸缎,出手甚是大方。不过,那位老爷的棋艺也不是等闲的,跟他对手的就没几个人赢过。唐玉铭本来天分就极好,知道老爷喜欢下围棋,自己私底下在放牛的时候就捡一些石子,打魔成棋子的形状,又在石头上划一道道纹路,自己和自己下棋。后来棋艺至臻完善,便要求和老爷下棋,老爷怎肯和一个下人下棋,无论如何不接受。唐玉铭便说自己棋艺在梦中得了吕纯阳的指点,已经达到了天人的境界,老爷和自己下棋,其实是在和吕洞宾下棋。这个地主老爷本是个最信神佛的,这梦中通天的事古人也有说,不可觑,便叫来唐玉铭和自己对弈,并扬言,下十番棋,唐玉铭如果能赢五番,便放他自由之身。后来结果可想而知,唐玉铭和老爷下了十番棋,赢了七局,老爷也是守信用之人,便放了他自由,并赏赐了一大笔财帛让他置办产业。唐玉铭却是个随性自在的,将那些财帛救济了穷人,自己倒山水之间逍遥自在。”

    李梦天连连点头,很是赞赏:“那唐玉铭的武功是何人所教?”

    “这点也是许多人不解的一处,有人听唐玉铭自己说,是他放牛的时候练出来的。一个人管理几百头牛,牛那个性子是不好管的,一头牛和别的打起来,整个牛群都会乱套。而且牛群的牛绳一断,那就更加难办了,唐玉铭便是在和那些牛打交道的过程中,练了一身武艺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了,具体的,也没人知道,不过唐玉铭天资奇绝,想学什么也不是难事。”

    “听您这么一说,晚辈确实更加欣赏这个唐玉铭了。”听了颜延之说了这么多,李梦天却没有听到想听的讯息,又道:“江湖上这么多俊杰,先生怎么就单推季怀瑛?我对季怀瑛一无所知,心中便偏重神秘人和旧时月了些。”

    “因为和季怀瑛参禅的那位老僧人,是我的旧识法信,你应该也知道的。可惜法信去年冬天圆寂了。他们谈论了九天九夜,法信后来跟我说,此生得与此人参禅,便圆满了。他圆寂之前托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讲述了他和季怀瑛九天所谈论的内容,信的最后写道:若冀天下安定,必赖季怀瑛。”在颜延之看来,他肯定是相信法信,也不相信东陵老叟的。

    “季怀瑛”李梦天当然知道法信,天下未定之前,他们四人被称为商山四皓再世,对天下的安定可是起了不少作用。李梦天又道,“先生可知道他年岁几何?”

    “从法信的信中所说,是二十多岁,不过江湖见过其真容的人甚少。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行事极其低调。若不是最后看见他化解江东一起干戈,然后跟着线索一路追踪他到九华山,哪里知道他这个名字呢。可惜后来到九华山,他已经离开了。”

    “法信老前辈没见过他的样子吗?”

    “没有,九华山上,法信的居所本来就在偏僻的一处,除了每天送饭上山的沙弥,几乎无人会特地去他的地方看望。”

    “法信老前辈是怎么评价他的?”

    “气度高邈似神仙,谈儒论道比圣贤。九天悲悯苍生眼,一笑清风是人间。这是法信在信中对季怀瑛的评价。信我还留着,不妨取来予你一观。”

    “晚生乐意之至。”李梦天心情自然是欣然的。之前在长安流传的那首童谣,他可记得清楚:朗朗日辉照天地,皎皎月色相因依。一在白昼一在夜,从此天下无阴翳。日月叠璧色交辉,丽天华宇万古长。温生季氏谁人见,独坐江湖钓文王。

    如果说之前不知道季氏是谁,那么现在,就能确定是季怀瑛了。那么温生又是谁呢?

    李梦天不知道,季怀瑛的这个局,是一个人布下的。温生季氏谁人见,独坐江湖钓文王。布下这个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天下第一神秘人温临风。

    季怀瑛和李梦天,终究是要见一面的。只是一个不肯来,一个不肯去,什么时候才会相见呢?季怀瑛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如他所言,没有必要是不会见的,不过总有个破例嘛。温临风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天下的事,他无心管太多,他只想找到他要找的人。高伯一定不知道,他家主子却是在找冷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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