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变的
楚遗之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给李至丝毫的反应时间，李至也没好意思挣扎。
他要是一挣扎，楚遗之再用力一拉，这场面成何体统
更何况，他好像已经猜到了楚遗之的用心。
绝不只是为了向他示好这么简单。
李至轻轻笑了笑：“楚侍郎，你也不必紧张，我们青刀卫不会吃人”
楚遗之本来拉着李至的手忽然被反握住，他睁大了眼望着李至，那人却只是握紧了楚遗之的手，笑得露出一排牙，亲厚无比。
“我自然晓得，多谢你，李至”楚遗之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心底的讶异。
难道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看来青刀卫也是个大油锅啊，把当年那个一颗赤心的少年泡成了这么个大油条。
李至拉着楚遗之，一步步走进门内。楚遗之有些哭笑不得，方才还是让李至出其不意，现在却是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二门开始，校尉们列成两队，长长的队伍尽头是公堂之上的齐象，龚千户和米千户。
当李至和楚遗之携手并肩出现在这个队伍的面前，站在前头的百户们全都有一瞬间下巴掉地的感觉。
李至居然拉着督审官的手进来了？还附在督审官耳边说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亲密？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李至的人缘还可以，大家没有太过惊异，只是在李至拉着楚遗之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察觉出一丝诡异的不和谐。
然而长队尽头的三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晴不定。
齐象的一句：“楚侍郎”硬生生噎在喉头，好像咽下了一块石头一样。
他侧身给了米千户一个冷淡的眼神，米千户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低头发蔫儿。
米千户在心里已经把李至骂成了一条死狗，个王八羔子在捣什么鬼？好好的安排就这么毁了。
只有龚千户还算淡定，他是此次主审官，外所当家人，不管是什么意外都要稳如泰山。
更何况，在座的三个审官里面，也只有龚千户看李至顺眼几分。米千户和李至极其不对付，齐象和李至极其极其不对付，当初李至调来外所之前，就在齐象主持的城南所干活。
如果不是实在被李至气得七窍生烟，齐象是绝不会随便调走自己手下的。
当然，也许是被许多上级磨砺过的缘故，李至尖锐的棱角已被磨得差不多了，起码龚千户看着是没大问题。
但今日李至未免有些太过大胆了。
楚遗之放缓脚步，眼中含笑，声音清亮：“齐抚使，龚千户，米千户，久慕三位的大名了”
齐象暗暗呵呵冷笑，一来就把三个人的名头叫得清清楚楚，肯定是李至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他的。
李至适时放开手，这才让四位审官行了拜见礼，互相寒暄一番。
等他冷眼看着四个人拜了又拜，让了又让，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在看猴戏的感觉，他像根木头桩子一样高高地杵在堂中间，如在无人之境。
这个场面也有些奇怪。
米千户鞠躬鞠到一半，满脸嫌恶之色地低声对李至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李至没有作答，楚遗之抢着道：“哦，这件事忘了说了，是我不对。大家都知道我是头一次做督审，心里也没底得很。恰好我与李至相熟，就请他为我做个引导，也好让我不至于出丑，你们三位都是经验丰富，我也不能拖了后腿，浪费大家的时间”
果然，齐象冷冷地瞥了李至一眼，李至却不为所动，只顾装瞎。
如果齐象的眼神化成箭，李至身上肯定比草船借箭时候的草船还要壮观。
米千户两只眼简直要脱出眼眶外了，李至哪来的这么多有来头的熟人？隐藏得也太好了吧
楚遗之说的是个陈述句，并不是个问句，因此其他人就算再不服，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龚千户脸上还带着笑意，但他和齐象交换了个眼神，是“来者不善”的眼神。
本来皇上派出一个新人，就已经有不给青刀卫钻空子的机会的意思了，龚千户他们只能仗着这个新人最起码够新，不熟悉环境，才能稍微扳回一成。
谁能想到临到头了，忽然冒出个不懂事的李至，在一边给他施加指点。李至这个人心思不正，怪招频出，时而靠谱时而没谱，看他和楚遗之手拉手的样子，倒真像关系密切到一个地步了，要是他和楚遗之随便说点什么，那可他娘的全陪他一个人玩完了。
毕竟青刀卫的老底禁不起掀，谁知道皇上派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龚千户和齐象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好多前辈的故事，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那些前辈都是好端端地遭受了无妄之灾，没有一个好下场。
不过唯有米千户此时还有些庆幸，他一直把李至排除在这件案子之外，不让他接触到任何案件细节。除非李至真有本事让整个青刀卫的人都彻底向着他，否则他就不会有什么大威胁。
最起码，张掌柜的审问情况他就不会知道。
抱着这么一点庆幸，他觉得还好自己英明神武，要不然齐象非得把他的皮剥了不可。
只是他们不知道，楚遗之也是有苦难言。
他本是抱着羊入虎口的心来这儿的，没抱什么掌控全局的指望。但没想到天赐李至，让他这要淹死之人抱住了一块浮木，有了李至，楚遗之就可以自恃有熟人在场，握着青刀卫的“把柄”，能镇住场子。
万万没想到李至和审官们的关系如同一坨狗屎，不能更糟，所以他反被李至利用了一把，借他的势上了公堂，向米千户和齐象彻底示了一次威。
若不是他扯了李至进来，也许齐象和龚千户他们不会那么快把他划为对立面。
但这可真不能怪他，谁能想到李至看起来挺聪明的人，这么不会跟上级打交道！刚才那个齐象和米千户的脸色，瞎子都看得出来李至多讨人厌了。
这对楚遗之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就在他们四个各怀心事地推让着落座之后，李至好整以暇地走到楚遗之座位旁边站定，另一个百户递上卷宗，恰好所有内容李至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李至不用看，也知道楚遗之现在的脸色肯定不会很好看，但没关系，因为他不在乎。
刚才在大门口给自己难堪的时候，姓楚的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吧！
李至忍不住坏笑，这个笑容不似他平时那样傻兮兮的，但却和十年前那个纵横飞扬的少年，如出一辙。
那时候的李至从不把世俗理法放在心上，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也没有丝毫退缩犹豫。
李至以前总觉得，现在的李至，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李至了，少年人的神采，他已经没有了。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其实还有一些东西，一直没变过。
李至还是那个李至啊，楚遗之也暗暗地如此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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