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嗷——”

    陆时杉在这边龇牙咧嘴地惨叫,船尾,水猴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它原本直冲着戚九而去,准备一举摘掉这个人类的头颅。未曾想中途冒出来个不长眼搅局的,这一爪下去只堪堪擦到对方的肩膀。

    一击不中,水猴子直接冲到了船尾,发现同伴正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当即目眦欲裂。

    “嗷——”它又发出了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每叫一声,身上漆黑的皮毛颜色就深一层。四肢上的肌肉随着叫声怪异地鼓起,体型足足比之前大了一倍。眼白慢慢地消失,如婴儿拳头大小的眼眶内只剩下一层空洞的黑。

    更诡谲的是,那根耷拉在身后的尾巴骤然挺立。而在尾巴毛茸茸的末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扭一扭地奋力朝外钻。

    “小心!”发觉水猴子的异样,戚九拽过还压在他身上的陆时杉一把丢进船舱,顺手抄起了手边的竹竿。

    在他把竹竿攥到手里时,水猴子尾巴上的东西也终于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黑色的手。

    起先只有孩童手掌大小,但见风就长,不过几秒已经超出了成人的尺寸。赤红的血管蛛网般攀在漆黑的血肉上,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心跳有力地搏动。

    见尾巴上的手长成,水猴子仰天长啸,随即下肢一蹬。

    但它却没有扑向戚九,而是调转方向,直朝着江面跳去。

    不能让它下水!戚九一震。

    作为常年生活在水下的精怪,水猴子在水中的战斗力比陆上高出数倍。婴儿大小的水猴幼崽都能在水里轻而易举地解决一个成年人类。如果这只变异的水猴子跳回江中,那他们今天谁都别想回去了。

    于是他猛地弹起,纵身跃到船尾,直接拽住了那根长着手的尾巴。

    眼看离江面只有最后半寸的距离,不料却尴尬地停在了半空。水猴子身上的毛发根根立起,新长出来的那只手直接亮出尖利的指甲,径直朝戚九的面门抓去!

    “回来吧你!”戚九早有准备,一个后仰躲过刀刃般的利爪,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竹竿往下狠狠一捅。

    水猴子爆发出一声几乎破音的嘶吼。

    竹竿深深贯穿了掌心,它尾巴上才长出来的那只手就这么被直接钉在了船板上。

    吃痛之下,快被气疯的水猴子顾不上将竹竿拔/出/来,它一个转身回头,滴着涎水的獠牙瞄准了戚九的喉管。

    “还想吃人?”戚九冷笑。手边已经没有竹竿,他直接捏碎了之前用来存血的瓷碗,反手朝水猴子的脸上拍去,“做梦!”

    瓷片稳稳地戳进了没有眼白的眼睛,鲜血瞬间迸出,戚九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用力将瓷片按了下去。

    大多数精怪的弱点都在头部,而眼睛是它们最脆弱的部分。只要能从眼睛攻到里面,就能制住这些精怪。

    “嗷——”水猴子撕心裂肺地嘶吼起来,身躯仿佛触电般不断抽搐抖动。

    随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它的嘴一张,迎面吐了戚九满头满脸的鲜血。

    吐完这口血,水猴子瘫倒在船板上,再也没有动作。

    戚九仍不放心,用力把钉在尾巴上的竹竿抽出来,在水猴子的头上干脆利落地补了一竿。

    “陆处你没事吧?”确定这只怪物已经死透,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这才回头去看船舱里的陆时杉。

    靠在船舱内捂着肩头上的伤,陆时杉的脸色虽然苍白,眸子却神采奕奕。

    见戚九看向自己,他赶快坐直身子,得意而自豪地一笑:“都说了我能罩住你!”

    “”

    戚九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陆时杉却又从船舱里挪了出来,四下环顾后吃惊道:“大爷呢?”

    经过一番短暂却激烈的厮杀,不大的渔船上到处都是两只死去的水猴子流出的鲜血。就连船下的江水都被略微染上了红色。但无论是渔船还是水面上都没有老陈头儿的踪影。

    那些扛着船一路飞奔的尸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莫名消失了,江面上只剩下这条孤零零飘荡的小渔船。

    戚九皱眉。

    他隐约记得在最后的瞬间,有具尸体把老陈头儿拽进了水中。

    “哎哎哎!”正在回想尸体的事,一旁的陆时杉突然手舞足蹈,牵动伤口后猛地一抽气,“嘶——岸上那个是不是大爷!”

    方才被尸体扛着跑,渔船已经离岸边极近。抬眼一望,河滩的浅水处正躺着一个人,瞧衣服的颜色和老陈头儿早上穿的一模一样。

    戚九赶快把船撑过去。

    躺在河滩上的确实是老陈头儿。由于落水和惊吓,老陈头儿暂时陷入了昏迷,不过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不敢硬掰,戚九只能先把人抱到船上,然后带着两个伤员先回老陈头儿的家。

    “我不擦我不擦!”

    把老陈头儿安置在床上,戚九拿着翻出来的酒精想给陆时杉消毒伤口,没料到不省心的家伙差点儿蹿出十里地:“太疼了!”

    “陆处。”戚九难得耐心道,“不消毒会感染,到时候更疼。”

    毕竟陆时杉是为了救他才挨了水猴子一爪,虽然之前有诸多不满,戚九现在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但一个处长怎么这么战五渣?

    一边摁住不老实乱动的陆时杉,戚九一边想,能做执行局处长的人不应该都是那种一抬手死一片的魔鬼吗?

    “真的疼!”结果他稍稍用力,魔鬼眼含热泪,声音都变了调,“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活活疼死——”

    “”戚九放弃思考。

    等他们这边你追我逃终于消毒完伤口,那边躺在床上的老陈头儿也悠悠醒转。

    准备把酒精放回柜子里,一推门,戚九停下了脚步。

    拉着窗帘,室内一片昏暗。老陈头儿支棱着身子坐在床边,原本结实的身躯骤然佝偻,单薄得就像一根细弱的竹竿。

    他垂头盯着手里的东西,全然失去了之前的精悍,整个人都透着种风烛残年的萧索颓败。

    “陈叔?”戚九喊他。

    躺在老陈头儿手里的是枚小巧玲珑的玉葫芦,只有成年人小手指一半那么大。瞧成色也不是什么多好的料子,大概几百块钱就能买一个。

    老陈头儿默然地看着玉葫芦,眼角慢慢汇出一滴泪。

    “畜生!”但下一秒,他骤然暴起,抬手把玉葫芦狠狠砸了出去,“畜生!”

    “陈叔!”戚九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接住,接着上去试图按住暴怒的老陈头儿,“你干什么!”

    “我没有这样的崽!”气得面色发青,老陈头儿喉咙直发出咯咯的响动,“做这些遭天谴的事情!我老陈家不认!”

    说着,他还要从戚九手里抢那玉葫芦继续摔。

    “陈叔!”一看老陈头儿误会了,戚九将玉葫芦朝门外的陆时杉那边一丢,“害人的是江里的水猴子!你冷静点儿!”

    情绪太过激动,老陈头儿依旧不依不饶地要摔,直到戚九高声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安静下来。

    “水c水猴子?”他死死瞪着充血的眼睛,一双手铁钳般抓住戚九的手臂。

    “对!那俩水猴子就在您那船上!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被抓得生疼戚九也没挣开,“跟您儿子没关系!”

    听了这一句,老陈头儿的手猛地松开,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愣愣地站了两秒,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陡然跌回床上,用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等老陈头儿的情绪稳定下来,戚九小心翼翼地询问,才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那具尸体拽下水之后,老陈头儿一下就慌了神,他拼命挣扎,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差点晕过去。但尸体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抱着他朝岸边游去。

    这让老陈头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当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量面前这具陌生的尸体时,才发现对方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熟悉的玉葫芦。

    “这是崽儿考大学的时候我送他的——”捏着玉葫芦,老陈头儿的声音都在打颤,“我和他一起去城里挑的,不会错!”

    于是他一下激动起来,伸手去拽那个玉葫芦。没想到这么一拽,尸体居然低头看了他一眼。

    “那就是崽儿的眼神!”老陈头儿哽咽道,“他从小时候一直这么看我——”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这么多年都不愿意见我!”老陈头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沿着经年累月的皱纹往下淌,“十几年!他明明就在那儿——就在那儿啊!”

    眼见着老陈头儿哭得快背过气去,戚九连忙上去扶他。

    “你帮帮叔好不好!”没想到这一扶,老陈头儿居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腿一曲就要跪,“我想见见崽儿!一面也好啊!”

    “陈叔!”戚九险些也要跪了,连扶带拉地把人按回床上,“我——”

    他转头,陆时杉一脸无所谓地靠在墙边,轻松地耸肩想表示同意,结果一扯伤口疼得脸都皱在了一处。

    待他们安抚好情绪激动数次想磕头的老陈头儿,再收拾好一片狼藉的渔船,正好到了夕阳将落未落的时候。

    太阳还没完全沉下地平线,另一头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江水被落日映得一片血红,像是地狱中没有尽头的冥河。

    害怕老陈头儿太激动会节外生枝,他们让对方留在家中。再加上陆时杉受了伤,撑船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戚九身上。

    “工作态度真是太积极了。”稳稳地坐在船头欣赏江景,陆时杉表扬一旁撑船的戚九,“年轻人就是好!怪不得局里要招你!”

    听了这一句,戚九手下的动作一顿。

    他还是惦记着这两天陆时杉的表现——往好了说叫不靠谱装弱,往差了说就叫真弱了。

    “陆处。”于是他一边撑船一边漫不经心道,“当时您怎么进的咱们局啊?”

    完全没想到戚九会突然这么问,陆时杉一怔,两道眉毛绞在一处。

    “那还用问吗?”他很是嫌弃地撇撇嘴,旋即骄傲道,“当然是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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